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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河再访 九龙坡抗战记忆 | 一张漂洋过海的汇票:我与祖国患难与共

发布日期:2025-09-03 16:45

我是一张泛黄的汇票,静静躺在重庆建川博物馆聚落内的抗战文物博物馆的展柜里。玻璃外的光线温柔地洒在我身上,那些模糊的字迹和褪色的印章,都在诉说着1939年春天的故事。80多年了,每当有人在我面前驻足,我总会想起那个南洋的清晨——1939年4月14日,当新加坡华侨筹赈会的职员看着我身上落下鲜红印章时,窗外的橡胶园正飘来阵阵花香,而千里之外的祖国,正笼罩在战火硝烟中。


新加坡华侨筹赈会给难童保育会的捐款汇票(正面)。(资料图)


诞生:从狮城到山城的烽火邮路


我的身体上清晰地印着“新加坡华侨筹赈会”的字样,这是陈嘉庚先生亲手创办的组织。那天,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的先生将我从公文包里取出,笔尖在我身上划过的力度仿佛还能感知——“致难童保育会,金额国币999元,收款人蒋宋美龄”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999元并非筹赈会的集体捐款,而是陈嘉庚先生自掏腰包。他说“长长久久”的寓意,要化作给战火中孩子们的希望。



在新加坡的码头仓库里,我和其他侨汇单据挤在一个藤箱里。搬运工人的粗麻绳勒得藤箱咯咯作响,我能听见他们用闽南语交谈:“这批汇款要尽快送回祖国,听说重庆的难童连粥都喝不上了。”轮船鸣笛的瞬间,我看见码头上挤满了送行的华侨,有人举着“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”的木牌,那是陈嘉庚先生最常说的话。

从新加坡出发,护送我的人想尽办法把我藏起来。“这些单据比黄金还珍贵。”他低声说,“这是四百万南洋华侨的血汗钱。”那时我还不知道,1937年至1942年间,像我这样的侨汇单据,累计为祖国送去了相当于国币54亿元的支援,而新马地区的贡献占了其中的大半。

经过四十多天的辗转,我终于抵达中国银行重庆分行。嘉陵江的水汽让我的纸页微微发潮,柜台职员用红笔在我背面批注“已兑付”时,窗外传来防空警报。他迅速将我塞进铁皮柜,抓起安全帽冲向防空洞。后来我才明白,那些在轰炸间隙匆匆盖章的手指,正在搭建一条跨越重洋的生命线。


使命:999元背后的生命重量


到达重庆的几天后,一位穿着深色旗袍的女士来到银行。她梳着整齐的发髻,旗袍的袖口磨破了却浆洗得笔挺——后来我才知道,她就是宋美龄。她在我背面签下名字时,钢笔里的墨水不多了,字迹却依旧有力。“告诉南洋的侨胞们,孩子们都安好。”她对银行工作人员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。后来我才知道,作为保育会理事长,她收到过无数像我这样的汇款单,每一张背后都是海外侨胞对祖国未来的牵挂。

在难童保育会的档案库里,我见证了这笔捐款的去向。会计在账簿上用毛笔字记录着:“四月廿日,购糙米30石、棉布20匹、奎宁丸100瓶。”当时的重庆,一斤糙米要5分钱,一件粗布褂子要2角3分,这999元足够50个孩子一个月的口粮。

说起保育会,就不得不提1937年的秋天,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,党组织经过极其复杂艰苦的斗争才实现了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。12月,中国共产党在武汉成立了八路军办事处和中共中央长江局,由周恩来、项英、秦邦宪、叶剑英、董必武、林伯渠等7人组成。长江局设立了妇女工作委员会(对外称陕甘宁边区各界妇女联合会),邓颖超是主要负责人。儿童工作是妇女工作委员会的一项重要工作。

1938年底,由于日军占领武汉,国民党政府撤退到重庆。根据党中央的决定,撤销中共中央长江局,于1939年1月在重庆成立中共中央南方局,周恩来、秦邦宪、凯丰、吴克坚、叶剑英、董必武6人为常委,周恩来为书记,邓颖超是南方局委员,并担任妇女组的负责人,同时仍然参与儿童保育会及新运总会、妇女指导委员会的领导工作。


见证:全民抗战的壮阔画卷


在银行档案柜里的那些年,我常常和其他单据聊天。有四川农民用稻谷折算的捐款单,上面还有农民的汗水痕迹;有北美华侨一人节约一碗饭运动省下来捐赠的美元汇票。它们告诉我,在那个年代,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祖国。

1941年夏天,我被转移到防空洞。隔壁存放着修建机场的民工名册,管理员说四川出动了三百万民工,在崇山峻岭间修了几十座机场,其中一座能起降B29轰炸机。“有个老婆婆带着孙子来挑土。”他指着名册上的记录,“孙子才十二岁,每天走二十里山路来工地。”那些被汗水浸透的纸页上,仿佛能听见夯土的号子在山谷间回荡。

无数文人用笔作为武器,在沦陷区和大后方之间架起精神桥梁。那些油墨飘香的报刊,与我们这些金融单据一起,构成了全民抗战的立体图景。


保育院的孩子们正在吃饭。(资料图)


最难忘的是1945年8月15日,防空洞突然响起鞭炮声。我们这些旧单据欢呼雀跃:“看啊,这是华侨的血汗钱,没白费!”远处传来民众的呐喊声,我看见保育院的保育员抱着孩子们向天空挥手。那一刻,我身上的折痕仿佛都舒展开来,终于等来了这胜利的时刻。


重逢:从废纸堆到博物馆


不知睡了多久,我被一阵嘈杂声惊醒。刺眼的灯光让我睁不开眼,耳边是机器的轰鸣——原来我和其他过期档案被送到了造纸厂,即将被打成纸浆。就在金属传送带即将吞噬我的瞬间,一只手将我拾起。

“这上面有‘新加坡华侨筹赈会’的字样。”一个声音说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个人叫樊建川。他的指尖拂过汇票左下角的邮票时,我能感觉到他的颤抖。那天,他把我和其他几大篓单据一起买下,用卡车运回了仓库。

在整理室里,樊建川用软毛刷轻轻扫去我身上的灰尘,他说:“它不仅是侨汇的见证,更记录着民族危难时刻的团结。”当他在档案中找到各种捐款记录,确认我源自陈嘉庚的个人出资时,整个人都沸腾了——原来我承载着侨领最朴素的赤子之心。


战时儿童保育会第一保育院聘书。(资料图)


2005年,我搬进了建川博物馆的新家。展柜里,我的旁边陈列着战时儿童保育会第一保育院聘书。每天都有参观者在我面前驻足,有人指着“999元”的数字计算购买力,有人对着“蒋宋美龄”的签名沉思,更多人在读完说明牌后默默鞠躬。


未来:永不褪色的精神密码


如今,我依然在展柜里静静躺着。每天清晨,灯光透过展柜玻璃洒在我身上,那些模糊的字迹仿佛重新焕发出光采。常有老师带着学生来参观,孩子们指着“华侨”两个字提问,老师就会讲述陈嘉庚先生的故事——他如何变卖房产支持办学,如何组织三千名南侨机工回国参战,如何在印尼避难时写下《南侨回忆录》。

夜深人静时,展厅里只剩下安防系统的指示灯在闪烁。我常常想起那个南洋的清晨,陈嘉庚先生签下名字时的郑重;想起嘉陵江边,那些孩子接过棉衣时的笑脸;想起防空洞里,胜利消息传来时的欢腾。这些记忆如同我身上的油墨,历经八十多年风雨依然清晰。

或许有一天,我的纸张会彻底风化,但那些关于团结、坚韧、爱国的精神密码,早已融入民族的血脉。当参观者在我面前低下头时,他们致敬的不仅是一张旧汇票,更是一个民族在危难时刻永不屈服的灵魂。而我,将继续在这里,向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,讲述那段烽火岁月里,跨越重洋的守护与爱恋。


■ 记者手记

在重庆建川博物馆,一张特殊的汇票吸引了我的目光。它承载的不仅是999元的资金,更是南洋华侨与祖国患难与共的深情。

汇票由陈嘉庚先生出资,从新加坡辗转送往重庆难童保育会。战火中其运输过程惊心动魄,彰显着侨汇对祖国抗战的重要性。这笔款项为困境中的难童带去食物与物资,赋予他们生存希望。

它是全民抗战图景的微观缩影:南洋华侨倾囊相助,国内民众在轰炸间隙完成兑付,难童保育会妥善分配善款,各群体以己之力,共筑抗战防线。

樊建川先生拯救它于废纸堆,让其故事能延续讲述。凝视这泛黄的纸张,仿佛能触摸到那段烽火岁月。它让我们明白,民族危难之际的团结与坚韧从未远去,爱国精神将永远在华夏儿女的血脉中传承。


记者 范坤民/文 曹鸣鸥/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