拥有棱角 保持柔软 山西女孩在黄桷坪造了个“球状闪电”

▲王孟楠在工作室制作球状闪电实体作品。

▲王孟楠的球状闪电参加阿木热艺术节。

“你们见过球状闪电吗？”

黄桷坪街道重庆十方艺术中心，青年夜校布艺课堂上，第一次当讲师的王孟楠在向学员们作自我介绍时，抛出了一个问题。

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回应声。有人摇头，有人小声说“只在书里见过”，后排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突然举手：“是刘慈欣小说里那个量子态的闪电球吗？会穿墙的那个？”

“对。刘慈欣笔下的球状闪电，在我看来，既美丽又危险，它就像我们的情绪，拥有棱角，又保持柔软。”

说罢，王孟楠拿起一个有着不规则棱角的类星形抱枕，“这就是我创作的球状闪电，希望大家能通过它，认识我。”

从《讨厌》到蜕变

山西人王孟楠，大学时选择了服装设计专业。谈及她的艺术之路，并非始于布料与剪裁，而是源于一段刻骨铭心的童年经历。

小时候，王孟楠因患严重的鼻炎，成了同学们口中的“鼻涕虫”，常常受到嘲笑和欺凌。那些年，她学会了用强硬的行事风格保护自己，也学会了在孤独中自我安慰。这段经历塑造了她坚韧的性格。

大学毕业后的一个深夜，王孟楠童年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：不停擦拭鼻涕的弱小自己，还有同学们嘲讽的刺耳嬉笑。

于是，她创作了一个行为影像作品《讨厌》——坐在一张四方桌前，不停地擦拭鼻涕，然后将用过的鼻涕纸一张一张叠成整齐的四方形，铺满整张桌面，足足用了114张才将整张桌面铺满。

“叠成四方形，它们看起来就‘文明’了。”王孟楠解释，本质上，它们仍然是擦过鼻涕的纸。这个作品既是对童年伤痛的直面，也是对社会规训提出的一个疑问——人们厌恶真实的身体反应，但是否愿意接受被“包装”过的样子。

后来《讨厌》入选由今日美术馆出版的《2014中国行为艺术年鉴》，这个意外的肯定让她踏上了行为艺术创作之路。

王孟楠不再只是一名服装设计师，更成为用行为艺术表达真实情感的人。那些曾被视作“讨厌”的脆弱，最终成了她最有力的创作语言。

从创业失败到艺术重生

2016年，王孟楠只身来到重庆。起初，她在一家大码女装公司担任设计师，用针线勾勒都市女性的自信曲线。1年后，怀揣着“为每一种身材设计美好”的梦想，她决定自己创业。

然而命运似乎存心考验：合伙人突发心梗退出，合作电商平台突然倒闭，连最得力的助手也因家人重病返乡。当最后一个样衣模特离开时，空荡的工作室里只剩下一地碎布头和未完成的设计稿。

就在她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重庆的那个雨天，手机突然亮起——是国际现场艺术节的邀请函。在那里，她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艺术家。其中一个朋友得知她的近况后，便向她推荐了重庆十方艺术中心。

“去十方吧，那里不仅为艺术家提供免费创作空间，还定期为驻留艺术家举办个展，甚至连水电费都有补贴。”

抱着一丝期待，王孟楠提交了申请。没想到很快就得到了反馈，成为一名黄桷坪驻留艺术家。

驻留7个月后，王孟楠离开了十方，但并没有离开黄桷坪。她选择了像黄桷树一样，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，而这一“扎”就是7年多。

谈及原因，王孟楠说，喜欢黄桷坪的艺术氛围——斑驳的老墙爬满涂鸦，转角就能遇见抱着画板的青年；喜欢这里的烟火气——清晨面馆蒸腾的雾气里，老板和熟客用重庆话唠着家长里短，老茶馆里生锈的电风扇吱呀转着，把黄桷树下评书艺人惊堂木的回响和临街咖啡馆的烘焙香搅在一起。

也是在黄桷坪，王孟楠将刘慈欣《球状闪电》中的科幻意象与自己的想象结合，创作出一个既锋利又柔软的艺术形象：外表棱角分明，内核却充满温度。

很快，这个“球状闪电”就从概念变成了实体作品，并衍生出一系列文创产品——闪电造型的包包、服饰、首饰，甚至是小巧的冰箱贴和钥匙扣。

这些产品陆续出现在全国各地乃至日本、加拿大的创意市集、艺术商店和买手店中，IP授权、开发主题工作坊，参与小米、李宁等品牌活动……不仅让更多人了解了王孟楠的艺术理念，也让她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。“艺术不一定要高高在上，”她笑着说，“它可以很日常，就像重庆的火锅一样，既热烈，又让人感到亲切。”

从创业失败到艺术重生，王孟楠在九龙坡的黄桷坪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闪电轨迹。这里不仅给了她一个创作的家，更为她搭建了通向更广阔艺术舞台的桥梁。

从艺术到生活的更多可能

“拥有棱角，保持柔软。”这是王孟楠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，也是她创作“球状闪电”的初心，以期它能成为点亮更多人的火把，引起大家的共鸣。

如今，这句话正指引着她探索艺术与商业平衡的新可能。

工作室墙上，一张泛黄的便利贴格外醒目。上面是朋友多年前写下的鼓励：“你一定会做出球状闪电的爆款！相信你的能量。”

这句话成了王孟楠新的创作动力。毕竟，爆款之路并不平坦，球状闪电也面临着现实挑战。

为了保持闪电特有的锋利棱角，每一块布料都必须手工精准裁剪，拼合工序即便交给工厂，也因对精度的苛刻要求而难以量产——稍有偏差，闪电的棱角就“支棱”不起来。填充棉花后，还需要将整个作品翻转定型，每一步都依赖手工，成本居高不下。

面对这样的情况，王孟楠开始思考新的方向。“或许该让闪电‘变异’一下。”她拿起画笔，在纸上勾勒出新的草图，“手绘版本的闪电，或者用珠绣、金属等不同材质来表现。”她计划开发更轻量化的周边，让更多人能以不同方式收藏“闪电”。

“我不希望它只是小众的艺术品”，她望着墙上Labubu潮玩的照片说道，“就像这些爆款IP一样，球状闪电也可以既保持艺术内核，又能走进日常生活。”工作室的角落里，几个实验中的珠绣闪电样品正在阳光下闪烁，那是她为“破圈”迈出的第一步。

朋友的那张纸条依然贴在原处，但如今旁边多了一张新的便签，上面写着王孟楠自己的笔迹：“拥有棱角，保持柔软。愿梦想成真！”

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注脚——在坚持艺术棱角的同时，以柔软的姿态拥抱更广阔的世界，让创意与生活产生更多美好的共鸣。

记者 肖雨 实习生 杜宗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