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高晓燕
我清楚记得,当记者,并非儿时的理想。
小学快毕业时,班主任让每个同学挨个儿说说长大后的理想。轮到我,条件反射答:我想当老师。
班主任听罢,转头和数学老师低语了几句,回头笑着说:晓燕呐,我觉得你——应该适合当记者。
一
我对记者完全没概念,直到2004年大学毕业,我真的当了记者。更没想到的是,这一干,竟已20年。
诚然,2004年,还是传统媒体的黄金时代。正值一份新都市报创刊,给了如我一样的一大批应届毕业生以顺利进入媒体行业的机会。
那时的交通、通讯可没有现在发达。每天一大早要先查一下公交线路,记在本子上,再出门挤公交,到跑口单位挨个儿“串门”尬聊找线索,还要克服初出社会的各种“玻璃心”。多年后,当年跑口单位的朋友还会笑话我:小高当年采访被拒,躲在走廊里哭鼻子呢!
哪有……我只记得大家都是“打不死的小强”,哪怕今天哭完,明天还是会准时敲响他办公室的门。
记者,虽不是儿时理想,但我真切为成为一名记者而自豪。
我很幸运一出校园就成为时政记者,可以有机会在很多时政大会或者论坛里采访各种大咖。
比如每年的全国两会,我在北京“拦截”代表委员,第一时间向家乡传递中国民主的声音,也见证重庆发展的每一步足迹;在经济论坛上,我偶遇了当时的重庆首富——三全食品老总陈泽民,他的创业经历是改革开放让中国人圆梦的最好写照,而他苦口婆心让父老乡亲“少打麻将多赚钱”也成了我新闻的爆点;在环保活动中,我专访了“中国环保之父”曲格平,他分析了重庆煤矿企业全面退出的必然,更预言了重庆青山绿水的美好未来。
当然,也有很多惊心动魄的回忆。因为跑环保口,那些深夜,我和摄影记者冒着被打的危险暗访黑渣场,凭借监督报道一举关停了中心城区最大黑渣场;因为跑军队口,连续几年汛期跟着战士们乘坐汽艇记录救援,总会被真挚的军民情感动,年年哭;永远无法忘怀,汶川大地震发生不到2小时,我们目送首批记者出征奔赴灾区,一句句“保重”,不断洗礼着我们对于记者职业的初心……
二
从市级媒体转战区县党报,是我职业生涯的一次重要转折。虽然也曾体会到平台变化带来的“落差”,但也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什么是“踏实”。从时政大会堂,到街头巷尾、田间地头,我脱掉了高跟鞋,融入更加生动的人间烟火。
我曾跟踪报道地中海贫血症男孩“小东健”一家,没想到引发了一场爱心行动,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筹得了70余万元善款,帮助小东健及时手术保住了生命。
我也努力迎接新媒体时代转型的挑战,甚至逼着自己学说唱,一个40岁的码字匠活生生变成了RAP词作者,和团队创作出了50多期说唱栏目。
当然还有民主村。网红民主村以前可不红,在更新初期,少有记者去碰那个陈旧破败矛盾还多的“选题”。我们在村里蹲了1个多月,做了很多采访和功课,很艰难地写出了系列报道《民主村更新记》,我们也成了全网第一家全过程、全方位记录民主村变化的媒体。我采访的陈阿姨、伍书记等,在今年4月,登上了央视新闻联播。看着她们与习近平总书记亲切交谈的那一刻,我比他们本人更加欣慰和高兴。今年底,民主村城市更新就要全部交卷,它还将怎样火下去?咱们拭目以待。
三
20年,从22岁到42岁,300多万字的稿件,就是我的整个青春,也记录了无数人努力奔跑的身影。
尽管,自媒体很发达了,“人人都是记者”“学新闻毕业就失业”的调侃,常常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,一些同行也转了行,但有一样东西始终没变——每当新闻出现,我们脑中就会浮现范长江前辈那句“决胜于社门之外”,想去更多的现场,采访更多的人,哪怕熬个大夜写它个痛快;每当看到优秀的同行,去到我们无法企及的战场,内心依旧会风起云涌,羡慕嫉妒,没有恨,唯有激动与自豪。
我想,那个东西应该就是“理想”吧。
四
现在,如果有人问:你为什么还在干记者?我会回答两句话。
第一句,“记者笔下有财产万千,有毁誉忠奸,有是非曲直,有人命关天。”
这,就是一名普通小记者的价值啊。
我庆幸自己是一个记者,它让我的人生感觉不那么“飞逝如电”,让我始终保持着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,一颗日渐冷静的头脑。那些人和事,那些数不清的新闻现场,见证着飞速变迁的时代,也见证着我慢慢成长为时代的记录者、观察者、体验者和思考者。我或许无法控制人生的长度,但因为这个职业,我可以不断拓展生命的宽度。
第二句,来自一次老记们的聚会。其中一人突然感慨:人生实苦,记者很累,那为什么非要来走一遭呢?“我活了半辈子才明白,是为了能够看见,这五彩斑斓的美好呀!”
对,为了让自己,也为了让更多人,看到这世间五彩斑斓的美好!
这,也是我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