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赵潇
又是一个如常的夜晚。只是不知从何时起,临近21点的时候,隔壁总会有口琴声轻轻地渗透房间的墙,隐隐约约地落进我的耳朵里。那是一种被海浪拍乱心绪的声音,即便它极其细小,也是对这宁静夜晚的一丝打扰。而我不是不喜欢音乐,只是我不喜欢口琴,还有吹奏它的曾经。
那时懵懂的年纪,一到课间,我就在教室外的角落里,握着一把口琴不停地吹奏,只为把自己吹成歌给那个裙袂依依的女孩听。从莺飞草长吹到落英缤纷,我等来的是女孩的白眼和那袅袅娜娜离去的背影,还有同学们的嘲笑声。我狠狠地将口琴与那飞扬的心事藏进了抽屉深处。任音乐老师夸赞音感好,让我不要离开学校的乐队。年少莽撞的我早已下定决心,绝不再触碰口琴。
那一段飞散了岁月的曾经,尽管不会彻底忘记,也不会再刻意提起。
这晚,我刚挂掉老板责备的电话,手机上的时间已悄悄地滑到了20点45分。正在我愁眉不展的时候,口琴声准时飘飘而来。这晚的曲子是我曾经最喜爱吹奏的歌。我不自觉轻哼起来。脑海里从前裙袂依依的背影,重叠着当下的不尽如意,隐隐的口琴声把那些辛酸纷纷推倒在浅浅的月色里。如歌词所唱,过去的已经过去,但即使心底被烦恼淹没,也要勇敢地带着梦想与希望启航。我好奇着隔壁这位吹奏者是谁。谁会与我喜欢同样的歌?
我忽然想起自己多年不曾起舞的口琴,连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抽屉。当我的唇与口琴久别重逢的刹那,惊醒的月光反射出暗夜的光芒,如同温暖的火焰,驱散了夜色的冰凉。
当我吹完一段以后,隔壁就会响起下一段,我又继续接起再下一段。这场无言的对话停止在了21点。默契的音符与旋律,让我猜测那可能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姑娘。
从那以后,每晚的15分钟,成了我生活中短暂而惬意的时光。口琴声声,用旋律的手臂拥抱每个宁静的夜晚,把平日里的几许落寞与忧伤,都摁进了流走的时光。心,如茶一样,浸到温暖的水里,一点一点舒展开来。
直到后来一个飘雪的夜晚,隔壁的口琴声没有在我的等待中按时响起,而救护车却出现在我们这栋楼下。业主群里有个人找到了我。他说,他是我隔壁所住老人的远房侄子。老人膝下无子,其妻子一年前去世了。老人搬到这里居住的时间不长,也因为年龄大了,几乎不怎么出门。平日里都是老人的侄子侄女们照顾。每天晚上临睡前,老人会吹吹口琴练练肺活量。他说,这一次,他们来探望叔叔,叔叔却毫无预兆地摔倒了,突发脑溢血。但在临走前,叔叔说一定要找到我,感谢我在他所剩无几的日子里,陪伴他度过了这一段最温暖的时光。
窗外的雪带走了思绪里沾染的纷繁,我倚在窗前,闭着双眼,泪水从脸上淌了下来,这段短暂而又惬意的时光,又何尝不是老人带给我的温暖呢。我拿起口琴,吹起了第一次与老人一起吹奏的歌。口琴声断断续续,断断续续,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情绪。那声感谢道在了孤独的口琴声里。